晌午之後，太陽也開始熱烈起來，在這樣的秋末冬初算得上難得的好天氣。

木青雲一看書便入了迷，郭照在一旁插著手百無聊賴，可憐巴巴地哀嘆自己今日在木青雲面前半點風頭也沒出。

我見他今日若是不出風頭，必將成為人生大憾的樣子，心生惻隱之心，問他覺得自己有什麽是比木青雲好的，能讓他出風頭的。

郭照扶額細想，道：“我認為我長得比較好看。”

我“切”一聲道：“首先你沒木青雲好看，你看看人家劍眉星目，棱角分明，今日再一稍加裝扮，幸得今日你們是坐馬車來的，否則走在街上都怕有小姑娘給他投花。你長相過於陰柔了些，再說若長相能讓他對你另眼相看，你們朝夕相處還能等到今日？所以從這點來說，你是出不了風頭的。”

郭照不滿地睥睨著我，道：“出不了風頭就出不了，至於這麽貶低我麽？”

我笑而不語，他又接著道：“那我比他有錢，這點總不可辯駁吧？”

我點點頭問：“所以呢？你一直比他有錢，他又對你青睞有加麽？”

“他就是個書呆子哪知道錢的魅力！”

我聳聳肩道：“所以也不行了。”

他為難地拍拍腦袋，又想了片刻彈指道：“有了！我功夫好啊，木木肩不能提手不能抗，我也一直沒機會在他面前展示我的功夫！如果他看到我武藝了得，定會心生崇拜之情！”

我點頭讚同：“這個主意不錯，或許會有效果，剛好荊府有練武場，那你將他帶過去吧。”

說時遲那時快，我話音剛落，郭照便似腳底抹油般沖到木青雲面前，命令著道：“琉月府上有個不錯的練武場，我想去看看，你陪我去。”

“不去，這麽多的典籍我一下午根本看不完，沒時間去玩了！”木青雲頭也不擡道。

“哎呀！都說了你可以隨時借閱了！這是你對我送你典籍的回報，必須去！”話罷二話不說便將木青雲往練武場拉。

其實臨懷城的官員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練武場，但大多只做個擺設，唯有荊府和沈府的練武場是正兒八經為訓練修建的。無論是兵器的種類、梅花樁的穩度和箭靶，都是當初父親親自監工完成的。

我從回荊府以後並不怎麽願意來此處，因這裏是曾經父親閑時練武的地方，琉玨和王翰入軍營前也是每日不分晝夜地在此訓練。這個武場沒有太多與我有關的回憶，卻覺得空氣角落都是故人的氣息，總有勾起我傷心往事的能力。

郭照走進練武場後便興奮不已，大呼以前竟然沒來過此處，以後要天天來這裏練武！

我故作驚恐擺手道：“若是你天天來，這武場怕是不出半月便被你拆了，你還是別來了！”

郭照瞥我一眼未再說話，腳下輕點便一躍上了兵器臺。

他手一轉拿起一把長槍，順勢在臺上操練起來，長槍刺破長空發出唰唰的聲音，顯得舞槍之人無比威風勇猛。

“琉月你看，郭照的步子不大穩，可見他並不擅長使槍。但長槍是所有兵器裏最顯眼的，舞起來好看，他這不是練武，是炫技呢。”木青雲在我身後文文弱弱地一本正經評到。

我歪頭與他對視，笑著搖搖頭想：郭照本就是想著你不懂才炫技給你看，哪能想到你竟然一眼看穿了，要是讓他知道，又得傷心一陣。

想著也不說穿，繼續看著郭照，此時他又換了一把劍，恰好騰身在空中半旋落地，英姿颯爽。

“嗯，用劍便熟練輕巧許多，這才應當是他的主兵器。”木青雲又道。

“你會功夫？”我問。

木青雲聽罷眼波流轉，道：“不會，我也就是瞎說。”

要說不會功夫的人，應當只會看出郭照的花式繁雜，不應當一眼就能看穿他功力如何，擅長使何兵器啊。

我心中疑惑片刻，又想算了，也不重要，只是郭照這份小心思怕是落空了，便收心繼續看。

郭照直舞得全身都是汗，一甩頭額間的頭發上幾顆汗珠便映著陽光閃亮地灑下來。

郭照不走臺階，故作姿態地從高臺一躍而下，走到我們面前道：“許久不練了，一練還有點喘。”

木青雲不置可否，徑直往箭場走去。

郭照小聲問我：“怎麽樣？他剛剛有誇我麽？”

我但笑不語，隨木青雲過去。

木青雲若有似無地摸著旁邊的弓，郭照上去一把將弓拿起，得意地道：“射箭我是最在行的！”說罷在箭筒中取出一支，雙臂舉弓對準，“簌”地一聲，利箭飛出，正中靶心。

木青雲見他射中靶心，淡笑的神情中終於有一絲讚賞。

我見他還站在弓前，便迎上去拿起一把弓遞給他道：“試試吧！”

他似乎正在走神，我將弓遞給他時他驚了一下，下意識來拿我的弓，手卻剛好覆在我手背上。

我微微蹙眉，他趕緊收回手道：“不好意思。”

我扯出一個笑道：“無妨。”

我靜坐在一邊，郭照從木青雲身後環過，舉止親昵地握住他的手教他射箭姿勢。

木青雲松繩射箭時，那箭卻順著弓直直掉在地面，根本沒射出去。郭照罵了他幾聲笨，又開始耐心教他，木青雲終於把箭射出去，卻總是離箭靶相去甚遠。

我在旁靜靜看著，腦中卻思緒頗多。

木青雲是會射箭的。

我雖後來學會射箭，但在荊府滅門之前，卻只是看父親和琉玨練得多，這樣一來我當時雖不會射箭，對射箭人的體態特征卻摸得很清楚，這也是我當初為何能指導王翰的原因。

木青雲說他不會射箭，郭照教他時他故意做出笨拙的樣子，然腳下步子卻踩得很穩，他是下意識地便將腳調整到最有利於射箭的姿勢。

而且方才我們短暫的接觸時，我感受到他手指間的繭。若是一般做農活的窮苦人家，提水砍柴大部分時候落在手掌的重量勻稱，磨出的繭厚度也應該均勻。但木青雲手上的繭卻比一般農民更厚，不僅掌心繭後，食指和中指的繭格外厚，琉玨曾經也是如此，這是因為她常年習武以外，練箭會不斷摩挲這兩根指頭造成的。

可木青雲為何一直做出一副孱弱的姿態，說自己不懂功夫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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